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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11/ 23 08:08:09
来源:中国青年报

超八成受访大学生认为自己轻微“社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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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好口罩,摘掉眼镜,换上墨镜,耳机声音调到耳朵能接受的最大音量,这是向北最喜欢的出门装备。曾有同学和向北打招呼的时候,觉得她“又聋又瞎”。面对身边人给出这样的评价,向北完全不在乎,因为对于“社恐”的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面对社交,她的“向式理论”自成一派,“不戴眼镜就看不清,看不清就不用跟人打招呼。”

  和向北一样,武汉某高校的大四学生陈易琦也不喜欢和人打招呼。“如果看到对面有不太熟悉的人走过来,我就会绕一段路。”明明目的地直走就到了,他也总因为不知道怎么打招呼选择绕路,“假装自己没看到。”

  食堂打饭不敢和阿姨说自己想多要一点辣椒,怕阿姨觉得自己太麻烦;同学聚会选择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如果有人cue自己会尴尬地脚趾扣地;发言前需要做心理建设,如果预判会冷场就一句话都不说;路上遇到认识的人,总是想办法眼神回避,甚至绕道而行……这样的“社恐”日常,你曾经历过吗?

  以“社恐”为关键词在微博检索,相关话题达上百个之多,话题总阅读量突破亿次,参与话题讨论的人数估算达数十万。那么大学生中有多少人认为自己是“社恐”呢?他们出现“社恐”现象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应该如何面对“社恐”情绪而不影响生活呢?为更好地了解大学生的想法,近日,中国青年报·中青校媒面向全国大学生开展问卷调查,共回收来自255所高校的4854份有效问卷。调查结果显示,80.22%受访大学生表示自己存在轻微“社恐”;6.90%受访大学生表示自己有比较严重的“社恐”;0.64%受访大学生表示自己有严重的“社恐”,被医学上确诊为社交恐惧症。此外,12.24%受访大学生表示自己完全不“社恐”,称自己是“社牛本人”。

  大学生的“社恐”日记

  大学四年,让陈易琦感到“社恐”的场景很多。他忘不掉自己大一面试学生会时的场景,他用“快要尿裤子了”来形容自己的紧张程度。正式加入学生会后,相比写稿子、写策划的得心应手,和一位刚认识的老师或者同学沟通令他焦头烂额,无从下手。最让他难受的场合还要属同学聚餐“坐立不安、如坐针毡,被点名的时候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在陌生人很多的场合,今年大三的李子源常常选择沉默。相较于人数众多的校级大型活动,他更愿意参加班级内的活动。前不久,他的朋友在学校里组织了一场游园活动,邀请他去捧场。原本以为是去“撑个场面”,可当他吃过晚饭准备按时赴约,却远远地看到现场人头攒动,很是热闹。“社恐”的他又偷偷溜了回去,找个了借口临时拒绝了朋友的邀请。

  大学生在什么样的场景下更容易“社恐”?中青校媒调查发现,53.66%的受访大学生表示是在人多的场合说话时;52.11%表示在社交场合;45.94%表示和陌生人交流时;43.17%表示是找别人帮忙的时候;41.15%表示在刚到一个新的环境时;另有33.29%受访大学生表示,当自己在路上碰到认识的人,会想假装没看到。

  这些再日常不过的场景,却经常让“社恐们”感到困扰。摄影爱好者刘阳阳,在福建一所高校读研究生,对他来说,“‘社恐’算是学摄影的原因之一。”在和老师、同学一起去做访谈、调研时,他总是扮演镜头后那个不用发言的拍摄者。有一次外出调研时,他和同学一起在公园里寻找路人,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位在玩手机的男子,他的内心戏就拉开了帷幕:“人家在专心看手机,我去问问题是不是太打扰人家?如果他拒绝我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直接掉头就走?”

  吃饭不敢和店员催单、上课时不敢和老师互动、和新室友相处战战兢兢、和新朋友不知如何搭话……类似于这样的状况经常性地出现在周瑜的生活中,每一次打破社恐的尴尬场面,她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有时候等到心理建设好了,下一个“社恐瞬间”接踵而至。今年研一的她认为自己的“社恐”很可能是受到家庭的影响,“在家庭聚会中,父母和我都比较内敛,不太爱说话,日常在家中和父母也很少互相表达情感。因此我也不太懂得如何在公众场合上讲话。”

  “社恐”是什么?为什么会感到“社恐”?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副教授迟毓凯介绍,社交恐惧症是一种心理障碍,属于焦虑症的一个亚类,表现在让患者感到痛苦,而且水平异常,让患者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当下一些年轻人常挂在嘴边的“社恐”和真正的社交恐惧症是有区别的。“有些年轻人说自己‘社恐’,其实是一种对号入座的心理效应,觉得这个概念和自己有相似性,就像网络中流行的那句‘你是不是看我身份证了’。”

  对于刘阳阳来说,和熟人交流并没有障碍,但在向陌生人开口之前,刘阳阳总要先想想,“如果我长得再帅一点,别人是不是更容易接纳我”“感觉自己有点胖,跟别人说话,别人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对自己能不能融入大家、会不会被排挤的担忧,对个人能力和形象的不自信,总在要和别人交流时冒出来。

  和刘阳阳的感触有些类似。追溯自己的成长经历,今年大四的向北认为自己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情绪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小时候的向北因为胖,曾遭到过身边同学的嘲笑。每当社交过程中出现冷场,曾经自己上台讲话被嘲笑的样子,被老师批评时候的样子,都会在她脑海里过一遍。“脑袋里告诉自己对方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代入。”除此之外,太在意别人的评价、没有安全感,也是向北分析出可能导致自己“社恐”的原因。

  大学生会因为什么原因感到“社恐”呢?中请校媒调查发现,69.86%受访大学生因害怕场面变得尴尬而“社恐”;52.65%受访大学生表示因为害怕自己说错话;51.48%受访大学生表示因为害怕别人觉得自己不够好;47.84%受访大学生表示因为害怕自己不合群或者无法融入集体;43.00%受访大学生表示害怕别人批评或者拒绝自己;35.85%受访大学生表示担心别人关注自己,会觉得不自在;16.10%受访大学生表示担心别人夸奖自己,会觉得不自在。

  迟毓凯分析,许多认为自己“社交恐惧”的年轻人并不是真的有严重心理障碍,这类人们常说的“社恐”有几个原因。一种可能是,一些人因为现实社交礼节繁琐,倾向于逃避社会角色需要的社交规则。其次,人际交往中的边际感不清,也是当下一些年轻人不愿社交的原因。再次,有些人会把“社交恐惧症”当作对逃避社交的一种宽慰。“害怕社交的人给自己的心态找到了理由,也在‘社恐’群体中找到了归属感,给自己一个不出去社交的借口。”

  此外,迟毓凯认为,另一个让年轻人“社恐”的原因,是害怕真实社交失败。“真实社交是容易失败的。在工作场合、人际交往场合说话不得体,会让人非常懊恼。逃避社交的人会觉得,只要去社交,就有出错的可能,但如果不和人交往,就不会失败。这些人往往不是不想社交,人作为社会性动物,一般都希望获得他人的认可和喜欢,渴望追求人际交往的成功,害怕人际交往失败后被人瞧不起。”

  对于向北来说,就曾出现过因害怕社交失败、担心别人不喜欢自己而导致“社恐”。“之前一个同学,我们俩在学生组织共事一年了,也不是说非常不熟,有次在自习室里碰到了,她非常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无语,然后她还做坐到我旁边自习,我就更无语了。”接受不了这种场景的向北,在同学入座后的几分钟找借口逃走了。“她坐在旁边,我没法安心学习,我会想她会不会观察我学习的状态,观察后会不会对我产生不太好的印象……”其实向北知道,同学在专心地学习,并不会关注她的状态,但她依旧无法忍受这种相处,找借口离开是她小心翼翼保护这段关系的唯一办法。

  在聊天的过程中,如果自己抛出的话题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我说的话是不是很无聊”“是哪句话说错了吗”?……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会在一瞬间涌上心头。这样的情绪同样让向北害怕和人交往,尤其是线下。对于这种情绪,向北有着自己的解读方法,“我会非常仔细地观察别人,哪怕一个很小的动作,然后把那种模棱两可的情况做出非常消极的解释。”

  “事实上,一些年轻人的‘社恐’是一种自我设限,觉得自己努力了但没成功很没面子,所以宁可不去尝试。”迟毓凯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们有时太关注自身、太关注别人怎样看待自己,所以觉得说错话、做错事非常丢脸,甚至还把社交场合的尴尬场面当作‘社会性死亡’。其实来自他人的关注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聚焦,被嘲笑、被关注的感觉往往是被自己放大的。”

  调整心态,试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我会模仿身边的人。”为了改变自己“社恐”的现状,陈易琦没少下功夫。他经常模仿其他人在类似场合的发言。学生组织的部门总结会,如何鼓励学弟学妹,又如何更好地指出存在的问题……陈易琦的备忘录里详细记录了不同场合发言人说话时的语气、内容,没事的时候他就反复琢磨,想着等以后自己遇到相同的场合就这么用。

  对于陈易琦来说,能够缓解自己产生社交恐惧情绪的一切方法都值得尝试。中青校媒调查发现,77.56%的受访大学生和陈易琦一样,曾尝试解决自己的“社恐”。

  面对如何解决自己的“社恐”,中青校媒调查结果显示,71.85%的受访大学生表示会多尝试,练习融入社交场合。向北就是这样,在她看来,熟悉、事先准备都能帮助她更好地适应社交环境。所以她逼着自己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尝试结交新的朋友。时下流行的剧本杀就成了她摆脱“社恐”的训练基地。

  除了多联系、多尝试,中青校媒调查发现,60.80%受访大学生尝试说服自己克服恐惧;18.85%的受访大学生认为,虽然自己有点“社恐”,但不需要解决;10.63%的受访大学生求助心理类知识科普或者求助心理医生。另有16.76%的受访大学生表示,自己解决“社恐”的方式是多独处,减少和别人来往。

  在迟毓凯看来,如果“社恐”不影响生活,年轻人可以不去在意。但如果发现了自己“社恐”,又想摆脱它,可以尝试真正的社交恐惧症疗法。“一般可以采用系统脱敏和满灌疗法两种方式。系统过敏是调整认知,一步一步慢慢将自己置于让自己恐惧的社交环境,逐步提高自己的适应能力。满灌疗法也叫冲击疗法,是一下子把自己放在最恐惧的社交环境下,以后就会适应所有环境了。”

  中青校媒调查发现,71.24%受访大学生认为“社恐”给自己带来轻微困扰,7.54%受访大学生认为存在较大困扰,其余21.22%则表示没有困扰。

  在刘阳阳看来,“社恐”也不全是坏处。他的一位师兄就是典型的“社恐”,平时不怎么和同学、朋友往来,甚至和很多同学连微信都没加过。比起出去社交,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图书馆里。“师兄去年博士毕业,已经发了10来篇核心期刊论文,去年留校做了助理教授。”在刘阳阳看来,如果不是非常需要社交能力的工作,能因为“社恐”沉下心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和刘阳阳的想法不同,研究生入学选导师的时候,周瑜下定决心挑战自己。“选导师对我研究生的生活甚至是未来的发展都至关重要,我必须勇敢主动一点。”她一遍遍在心里暗示自己。她主动去联系师姐,主动给导师发邮件介绍自己的情况和意愿,开学后拉着同伴一起去请教导师问题。开学后的导师双选会上,周瑜顺利地选上了自己心仪的导师。

  迟毓凯建议青年人,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要害怕犯错、没面子,不要担心自己的举止、作为不完美。“心理学研究发现,18岁到30岁之间是试错的好时机,这个年龄段,人们已经能意识到失败对人生的意义,而且有精力去修正自己的问题,克服问题后总结的经验,对人一生的成长和发展颇有助益。就像哲学家尼采说的,‘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强大’。”(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受访学生均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程思 毕若旭 实习生 王军利

【纠错】 【责任编辑:孙亚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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