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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6/ 16 09:27:20
来源:工人日报

文物修复师——把文物叫醒、让文物"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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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到最后,就是“感觉”

  “曹老师,你快来一下。”听见张怡晗略带求助口吻的呼唤,曹晋知道小姑娘遇到麻烦了。

  果然,操作台上的宣纸破了个小口子。这天是27岁的张怡晗第一次上手书法修复实操工作,曹晋让她试着“托绫子”。

  所谓“绫子”,是一种比缎子还薄的丝织品;“托绫子”,就是在绫子上刷上浆糊,再将一张宣纸贴在上面,以备装裱字画时使用。“摆放要平,动作要轻,绫子与宣纸之间的空气要排干净。”张怡晗复习着曹晋教她的方法要点,“我就是在刷宣纸时力道重了一点点……”

  “托绫子”只是书画修复中的基本功。同样是托纸,馆藏书画作品的背面大多附有一张起保护作用的宣纸,被业内称为“命纸”。纸质文物对环境敏感,每隔一定年限,“命纸”也需要修复。

  “‘命纸’和原作紧紧相连,有的几近融为一体,稍有不慎,文物就会遭到不可逆的破坏。”曹晋说完这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把褶皱的宣纸重新整平,最后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小裂缝。绫子还能用,张怡晗松了一口气,同时暗暗庆幸,“好在这不是文物”。

  去年8月,张怡晗进入文保中心书画修复室工作,做了曹晋的徒弟。起初,她主要负责拍摄待修复书画的影像资料,记录破损情况,用仪器检测它们的酸碱度、纸张厚度、尺寸等,进而为文物创建修复档案。

  让这个90后女生惊奇的是,先进的信息化技术在文物修复工作中被大量应用的同时,许多传承多年的“古老”操作也没有被弃用。比如,直到现在,书画修复室用的浆糊还是完全靠人工手打制作。

  “为什么不用机器搅拌?”面对张怡晗的疑问,曹晋解释说,目前的机器还难以判断浆糊是否达到最适宜的粘稠度和凝结度,“这要凭手上的感觉来确认”。

  “凭感觉”,每一个年轻修复师几乎都会从自己师父口中反复听到这3个类似“玄学”的字。杜安的徒弟徐一杰也不例外。

  在杜安的实验室里,用于打磨、抛光、切割的仪器有好几台,每一台徐一杰都用得得心应手。可到了要干“刮锈迹”这样的“简单”活儿的时候,她还是要寻求师父的指导。

  “哪一块是有害锈,哪一块是无害锈,一刀下去要刮多深刮多重,都是凭感觉。”学着杜安说话,1997年出生的徐一杰半是调皮,半是无奈:虽然在从业3年多时间里经手修复了60多件文物,但徐一杰显然还没有修出“感觉”。

  感觉,源自千百万次的重复。20多年来,对每一件交到自己手里的文物,杜安都会一步不落地执行准备工作:拍照,测量尺寸,绘图,采样,制订分析方案,进行分析测试和修复实验,制订修复方案,报批方案。等到了正式修复环节,一天下来只能清理指甲盖大小的锈迹更是家常便饭。

  就这样,杜安已累计完成了对1000余件文物的修复。“练到最后,不就是‘感觉’吗?”

  入行不到1年,张怡晗的实操“首秀”几乎理所当然地以失败告终。不过这个自小习惯了快速、便捷的年轻人倒也不气馁,“看来属于我的感觉,还得接着练”。

  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也不好

  最近一段时间,杜安工作台上的“常客”是春秋时期的盛水器鄬子倗浴缶,它的局部病害需要再次修复了。

  透过打开的浴缶口,可以看到镶嵌在器皿内壁上的几颗铆钉。“早些年没有合适的粘接剂,师傅们只能用铆接方式对青铜碎片进行焊接,这是当时能实现的最好效果。”杜安解释道。

  今年3月,四川三星堆遗址现场发掘大量运用了高科技设备,让围观网友惊叹是历史与现代的完美碰撞。事实上,在文物修复领域,类似的技术早已成了修复工作者手与眼的延伸。

  河南博物院九大镇馆之宝中的莲鹤方壶因其工艺精湛、纹饰细腻新颖,有别于大多数青铜器厚重庄严的风格,而被喻为“东方最美青铜器”。在过去很多年里,杜安和同事一直困扰于莲鹤方壶内部状况难以查明,“相关的修复工作也根本无从下手”。

  X射线探伤仪的引入解决了这个难题。杜安说,现在,只需拍几张X光片,不仅能一览文物各处的“伤情”,还可以获得对修复至关重要的文物内部构造和工艺信息。

  如今,河南博物院已拥有金相显微镜、离子色谱分析仪、成分分析仪等设备。2018年,博物院还与国内一家制造企业合作研发了一台专门的激光清洗仪。过去文物中因人工难以触及而无法清理的位置,都可以靠它达到良好的清洗效果。

  即使是号称“最靠感觉”的书画修复,不时也会与科技达成完美的合作。

  一次,一幅布满污渍的重彩绢画送到曹晋面前。如何能在清除污渍的同时不伤及画作的颜色,曹晋犯了难。多方求助后,曹晋找到了一种用新材料制成的胶水。先用它对绢画固色,接着用温度适宜的水洗去污渍,最后去掉胶水,“浓墨重彩的颜色真的一点都没变”。

  像医生对待“老病号”一样,杜安对莲鹤方壶的监测已持续了十多年。虽然和过去相比,青铜器上的锈蚀、土垢越来越少,但只要凑得够近,文物上的修复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这并非杜安和同行力所不及:当技术进步使“天衣无缝”成为可能时,文物修复却在刻意避免“完美无缺”。

  “从上世纪末起,‘保持原状’和‘可再修复’成了业内的重要原则。”杜安说,为了让文物既不“少一分”也不“多一分”,现在修复使用的材料大多会与文物的原材料有所区别,对文物碎片进行粘连时也会选择以有机成分为主的粘接剂。

  杜安用粘接青铜器的环氧树脂举例,相比于直接焊接,环氧树脂大概在半个世纪后会老化,因此需要重新粘接,“但这样即使又过了几百年,那时的人们也能分辨出哪些是文物的原貌,哪些是前人的修补”。

  尽管可以重新进行更细致的修复,但杜安并不打算拆掉鄬子倗浴缶内壁的铆钉,“当文物被修复过,这也成为它的一种经历,只要修复没有产生明显的破坏、污染作用,保留痕迹就是保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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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错】 【责任编辑:王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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